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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老爷子似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夏承业抱着夏家大老爷子一路下了山,才僵着脑袋转向夏承平,“老、老大,你大伯他、他说啥?”

    夏承平蹙眉,心中不悦,说啥?说分宗!

    真是不知道闹腾个什么劲儿,骂一句也没少块肉,跟个孩子计较也就罢了,不知道大伯身子不好不能受刺激吗?还上手去推?

    自己亲大哥都下的去手,真是……

    夏承平兀自心中腹诽,却完全忘记了自己设计陷害三房,惹的夏承和吐血晕厥的事儿。

    父子俩骨子里都没好因子,谁说的着谁?!

    夏承平张口要回话,身边的夏承乐已笑着道,“爹,大伯说要跟您分宗!”

    夏老爷子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又蓦然尖锐道,“分宗?他凭啥跟我分宗?要分宗也是我跟他分宗!我们二房是官身,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看我能当官家老太爷,嫉妒了……他小时候就这样,看我得个好就……”

    夏老爷子兀自嘀嘀咕咕,低低喃喃,说了很多夏承平与夏承乐听过没听过的事儿,兄弟俩听着,一个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难看;一个眉头越挑越高,满带兴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老爷子终于喘着粗气愤愤的停了下来,一抬头看见两个儿子,惊了一下,再回头,看到爹娘的墓碑,心里那股气愤便有些不加掩饰,他大声道,“分宗就分宗!我儿子是官爷,我看他还怎么跟我抢爹娘?!老大,咱们回去!老四,你去找村长和里正,就说我们夏家二房要跟大房分宗!”

    “爹!”夏承平皱眉,他不赞同,“这会儿不合适,村里人……”

    心里暗骂老爷子老糊涂。

    大伯这会儿人还说不清话,被村里人知道大伯是被爹推那一下给推病的,还不得说三道四的……他还要不要在九里亭混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名声还不得被败坏干净了?!

    夏老爷子显然没夏承平的顾忌,他大手一挥,不听夏承平的话,“你别说了,分宗是他提出的,我只是附和而已,村里那些人就算嚼舌根也嚼不到咱们身上!老四,还不去?!”

    夏承乐耸了耸肩,“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斜眼看了夏承平一眼,轻蔑的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嘲弄夏承平一个县丞老爷不照样被老爷子压着,什么都做不来。

    夏承平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从昨日回来到今日这光景,他没一刻顺心的时候,老爷子步步相逼,他说什么都是错!

    真要让老爷子跟着去了苍桐镇,他不就成了一副县丞傀儡,什么都要听老爷子的?

    夏承平越想,心里就越憋屈,再看到夏承乐那轻蔑的嘴脸,恨不得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他冷冷的瞪着夏承乐,“还不去!磨蹭什么!”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大哥,爹驳了你的面子,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要走也得把东西收拾了再走,难不成你留下来收拾东西?”

    夏承乐笑着,眸底的嘲弄却很是明显,他说完话,蹲下身去收拾盘子香烛,端起烛台又抬起头道,“爹,大哥好像还没给爷奶他们磕头报喜,你看……”

    夏老爷子就哎呀一声,拉了夏承平跪下,“快,给你爷奶磕头,报个喜,你可是我们老夏家出的第一个秀才老爷,县丞老爷!”

    夏承平险些跪到那些碎瓷片上,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撩袍下跪,被夏老爷子往前拽了拽,“跪前面,你是官身,理当在前头。”

    祭祖的规矩,夏家大老爷子在最前,夏老爷子错半步,夏承平一辈错一步,依次往后错半步下跪磕头。

    夏承平倒是想跪前一步,可前面还留着碎瓷片,有几个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夏承平嫌恶的看了一眼,道,“爹,还没分宗,我跪大伯的位置不好,我就跪在爹后面……”

    夏老爷子看了儿子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就松了手,“嗯,那你就跪我后面吧。咱们家我才是大家长,让你跪前面,确实不合适。”

    夏承平的眉头就皱了一皱,胸口多了一股闷气。

    父子三人汇报了喜事,下山回家。

    这边,夏承业送夏家大老爷子去了张大夫家,幸亏张大夫在家,连着几针下去,夏家大老爷子的眼歪嘴斜才算被搬过来。

    夏承业心有余悸,问张大夫,“我爹没事了吧?”

    “中风!你说有没有事儿?”张大夫不答反问,看夏承业担心的脸都白了,才道,“基本上是没什么事儿了。”

    夏承业松了口气,才猛然想起儿子膝盖上的伤,又忙去找儿子。

    张大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等你想起来,你儿子的膝盖都废了!甭找了,他一来我就先帮他处理了伤口,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休息。让他膝盖上带着碎瓷片从山上一路跑下来,也真亏你是亲爹……”

    夏承业愧疚的垂下了头,“我……我当时就想着儿子年轻,爹年纪大了怕有个什么意外……”

    张大夫就摇了摇头,净了手,收拾了药箱,拿了纸笔开了方子递给夏承业,“有几味药我这里没有,你去镇上抓来。”

    夏承业嗳了一声,他不大识字也就没看方子上开了什么药,小心折了塞到怀里。

    夏承业去看儿子,夏继忠躺在临窗的炕上,脸色苍白,一脸担心的看夏承业,“爹,爷爷……”

    “你爷爷没事,张大夫已经施过针了,你爷爷已经好了,后面好好调养就行了……”夏承业笑着安慰儿子。

    夏继忠红了眼圈,“都怪我,不该说那些话,要不然……要不然……”几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夏继忠手背上,夏承业抬手帮儿子擦掉泪,笑道,“哪能只怪你?你二爷……他有心为难人,不是难为你就是难为我和你爷爷……不哭!咱们跟二房分了宗就是一脉了,以后这个家还要靠你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只会掉眼泪可不行!”

    夏继忠就忍着泪点头,攥着拳头立誓一般,“我一定好好努力,撑起我们家!”

    夏承业就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好了,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我送了你爷爷回家再来接你。”

    “爹,我能走,我刚才就……”夏继忠就要下地走,被夏承业摁住肩头,“不许逞强,听爹的话。”

    夏继忠就哦了一声,果然不动了。

    夏承业笑了笑,出了里屋。

    对夏家大老爷子叫了声,“爹。”

    夏家大老爷子在床上就呜呜的出声,声音虽然浑浊不清,但依稀能听到是在叫夏承业的名字,夏承业走过去,弯腰看夏家大老爷子,“爹,你有事?”

    “分……分宗。”夏家大老爷子伸手抓了儿子胳膊上的衣裳。

    夏承业点头,“爹,你放心,今儿个出了这么一遭事,咱们是跟他们家分定了!我先送您和忠哥儿回家,我再去找村长和里正,啊?”

    夏家大老爷子的喉咙动了下,发出嗯的声音。

    夏承业抱起夏家大老爷子,朝张大夫道谢,“诊金和药钱我一会儿送来……”

    张大夫也没谦让,笑着点了点头,嘱咐他,“老爷子的身子需要静养,可再经不起刺激和折腾,你们要精心点伺候着,我隔三日去看上一次,到时再斟酌后面的治疗……”

    夏承业感激的连连点头。

    张大夫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护着夏家大老爷子小心的往家走,余光瞥了夏家二房老宅的方向一眼,摇了摇头,“夏家二房自带剧毒,沾着非死即伤,分了的好!离心离德……”

    又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分家的虽然少,但也有,并不是太过稀奇的事儿,但分宗……九里亭一百年内也就夏家这么一户!

    夏承乐磨磨蹭蹭,拖拖延延,还是被夏老爷子撵着才去找了村长和里正,村长和里正当时就惊讶一声,“好好的怎么要分宗?这不是败坏你家县丞老爷的名声吗?以后还不得被人指着戳脊梁骨……”

    夏承乐学给夏承平听,夏承平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黑若锅底来形容。

    但他到底是自诩文化人,说话间带着几分无奈,与村长、里正道,“一点误会,惹的大伯动了怒,非的要分家。”

    这话说的轻巧,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谁也没信,却都笑着道,“既然是夏勇非要分宗,那就一起说话吧。你们自家的事只要你们愿意我们自然是不插手的。”

    不管夏承平人品如何,怎么得的秀才老爷功名,县丞的官儿,总归是他们九里亭这么多年出的第一个官儿,面子总是要给的。

    夏承平就对二人笑了笑,转身冷了脸。

    夏承乐乐的看笑话。

    等夏承业到了,村长与里正才知道,夏家大老爷子中了风,动弹不得,不方便来,一应事宜都交给夏承业全权处理。

    村长和里正不由面面相觑,犹豫了半天,拉了夏承业悄悄问话,“你爹没事吧?”

    夏承业点头,咧了咧嘴,“去张大夫那扎了针,开了药,幸好是去的及时……”

    笑的比哭还难看!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又犹豫半响。

    夏老爷子不耐烦看他们唧唧歪歪,就大声道,“老大,既然人到齐了,你去写文书吧。”

    村长与里正的脸都一变。

    夏承平也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就连分家文书都需要村长来执笔,何况分宗这么大的事儿?!哪有他拿笔的份儿?

    老爷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夏承乐在一旁嘻嘻笑,“爹,分宗文书要村长和里正写才有效,大哥虽然是县丞老爷,可也是分宗里的一员,按规矩他是不能写的!”

    夏老爷子就瞪了夏承乐一眼。

    村长和里正哪里不知道夏勇这是在他们面前摆谱呢!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也不去管夏老爷子一家了,只问夏承业,“业哥儿,你可与你爹商量好了?果真要分宗?”

    夏承业重重点头,“要分宗!我爹再受不得刺激了!分了宗,他们二房想怎么折腾我们都不管了!”

    村长与里正就叹了一口气,里正与村长道,“那就分吧,你来执笔。”

    村长应了一声,大步走到夏老爷子准备好的纸笔前,斜了夏老爷子一眼,淡淡道,“研墨!”

    夏老爷子眉头紧蹙,似不敢相信村长居然指使他,村长看了夏老爷子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想分宗,不研墨我怎么写分宗文书?”

    夏老爷子的脸瞬间铁青,已然是要生气。

    夏承平暗骂一声,笑着上前,“我来。”

    村长看了夏承平一眼,笑了,“算了,我来吧。”

    自己研了墨,铺纸书写,不过片刻,便得了一式三份。

    给各家看过内容,夏承平朝夏老爷子点了点头,里正小声与夏承业读了,夏承业也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两家,有长房嫡子为代表,各人摁手印为证,正式分宗!

    夏承业装了那分宗文书,片刻也不多呆,与村长里正告了辞,转身就走。

    夏老爷子就骂,“没有家教,分了宗我就不是他二叔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村长皮笑肉不笑的冲夏老爷子一笑,“分了宗,你们就是两家,嫡枝和旁枝,他一个嫡枝的长房嫡子搭理你一个旁支的做什么?”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可见村长也是厌恶极了夏老爷子。

    他说完这话,笑着与夏承平道,“县丞老爷,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夏承平尴尬的笑了笑,送两人出门,“明日宴请,村长叔与里正叔一定要来。”

    两人笑着点头,“定来给县丞老爷捧场……”

    夏家老爷子瞪着眼看两人出门。

    出了夏家老宅,村长就皱眉摇头,“这人真是没救了!太恶心了……”

    里正就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荒唐事儿他少干了吗?自以为多聪明得意,等众叛亲离那天,有他受的!”

    村长扭头就朝门口呸了一声,“走,我们去看看夏勇那老小子。”

    里正点头,叹了口气,“走吧。”

    李家夫妻一得到夏家分宗的消息,愕然了半响。

    李婶皱眉道,“夏老头疯了不成?分宗?咱们九里亭多少年没人干这种事儿了?他一个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是着了什么魔?”

    小黄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同情怜悯之色,拉了自家嫂子坐下,“只一下午的功夫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夏老头带夏承平去告慰夏家祖先,不知怎么在半山腰起了冲突,夏老头拿碎了的瓷片去扎忠哥儿的膝盖,险些把忠哥儿给废了,夏老伯心疼孙子想去拉,被夏老头一把推倒在地,脑袋磕到了石头,中风了……”

    “他有病吧?!”李婶气不打一处来,“夏大伯招他惹他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李叔在一旁听着也拧紧了眉头,“夏家老宅没人拦着吗?”

    小黄氏摇头,“家里只有大房与四房,夏老头疯了一样,见谁攀咬谁,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谁敢出声?”

    李叔就重重叹气。

    李家奶奶脸上已看不出喜怒,她摆了摆手,“行了,让他去作,作死他活该他受!老大家的,老二家的……”

    李婶与小黄氏忙应声,李家奶奶就让两人拾掇了一篮子鸡蛋并几两碎银子,“你夏大伯家日子不好过,家里就你们夏大哥一个劳动力,咱们手里宽裕,能帮就帮一把。去,把东西送过去……”

    “娘,我那还有一块棉布,瞧着能给瑶娘扯一身新衣服,我去拿。”小黄氏笑着钻进了屋。

    李婶也笑,“我前儿个给两个小子扯了一块蓝色的布,正好拿去给忠哥儿、义哥儿做两身衣裳。”

    李家奶奶就欣慰的笑,“好!我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有你们两个这样两个好儿媳妇。”

    小黄氏与李婶相视一笑。

    家和万事兴,人心是靠人心来换的。

    能有这么善解人意,明晓事理,善待她们的婆婆,何尝不是她们上辈子积的德?!

    妯娌两个趁着天未黑,去了夏家大房一趟,送了东西和银两,方氏与夏家大老太太都没推辞,家里实在是捉襟见肘。

    李叔去见了夏承业,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

    临走,李叔笑对夏承业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你开口。”

    夏承业也豪爽的笑,“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一定找你帮忙。”

    ……

    第二日,九里亭大肆宴请宾客,村里老少几乎都来了。

    有的拎着十个鸡蛋,有的抓着一把韭菜,有的捏着一块半大的布,权当贺礼,寻了个位便坐下海吃。

    有厚脸皮的吃了上桌吃下桌,连吃三桌。

    人家鄙夷,他就不要脸的道,“怕啥,人家现在是县丞老爷,有的是银子,还在乎这两口饭!”

    说的很有道理,倒让一群人无言以对。

    夏承和问起夏承安,夏承乐一拍脑袋,“哎呀,我就说什么事儿给忘了,忘记通知二哥一声了。”

    夏承安已多日不归家,吃喝住都在东家那里,没日没夜的干活,就是想赶完活好育苗插秧。

    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看两兄弟不顺眼,两兄弟也不往两人跟前凑。

    夏承和闭了口,与夏承祥专心招待起宾客。

    罗氏与李氏则在最外面与李婶和小黄氏说着话,不时与村里过来的妇人说上两句,招呼她们吃好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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