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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随明月[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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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丑时，一行人抵近无色庵，果见守卫森严。梁萧放出一发“神仙倒”，迷倒几个守卫士卒，而后众人越墙而人，穿过两道月门，但见前方庵房无算，大多漆黑无光。梁萧觉出花晓霜掌心渗汗，微微发抖，便低声问道：“害怕么？”花晓霜笑道：“有你在，我便不怕。”二人相视一笑，双手握得更紧，忽听如笑道：“和尚守在这里罢，省得你俩卿卿我我，平白教坏了我徒弟。”两人面皮发烫，花晓霜低声道：“萧哥哥，房屋这么多，怎知人在哪里？”梁萧道：“让呙儿一叫便知。”花晓霜急道：“那可不成，会惹来官兵。”梁萧笑道：“你也太胆小了，我有‘神仙倒’，怕他作甚？”花晓霜道：“还是稳妥些好，寻个人问问。”

    梁萧知她谨小慎微，不肯多生事端，笑了笑，举目望去，遥见孤灯如豆，在黑暗分外清晰，当下背起赵呙，纵到屋前，却见昏黄窗纸上，投下一个女的倩影。

    那女手挥目送，正在弄琴，琴韵低回流转，耳听那女应弦和道：“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辗关山月。问姬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歌声欲扬还抑，似在竭力压制心苦痛，倏尔曲断歌歇，一缕愁思兀自不绝。

    梁萧听罢这曲，触动心怀，一时忘了破门而人，忽觉赵呙身发抖，颤声道：“蕙姑，是你么？”屋内响起一声低呼，两扇门支嘎敞开，走出一个缁衣素面、眉目如画的女道士，双颊上尚自挂着泪珠。赵呙从梁萧背上跳下来，喜道：“蕙姑，真是你呀？”那女身一晃，伸手扶住门棂，方才不致软倒，颤声道：“殿下，当真是你？”原来，这女姓王名清蕙，原是南宋宫女，才慧过人，赵呙幼时从她学认字。此番历劫重逢，二人百感交集，搂在一处，禁不住泪如雨下。

    赵呙哭了一阵，想起此行目的，问道：“蕙姑，母后呢？”王清蕙拭去眼泪，强笑道：“太后正念着你呢，我带你去见她。”目光一转，落到梁萧身上，梁萧见她神色疑惑，便道：“你随她去吧。”赵呙急道：“你不去么？”梁萧心道：“我去徒添尴尬，不若暗护持。”便摇头道：“我在这里等你。”赵呙只得任王清蕙拉着，向东走去。不多时，便见东边一座厢房亮了起来。

    梁萧望着灯火，胸一痛：“呙儿找到娘亲，而我的娘亲又在哪里？我……我浑浑噩噩这么久，却连她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他靠坐在假山石上，望着满天星斗发愣。花晓霜见他一派颓丧，握住他手，道：“萧哥哥，你想到不开心的事么？”梁萧微微摇头，花晓霜偎进他怀里，叹道：“萧哥哥，我瞧你眼神，便知道你不快活！”

    梁萧微微苦笑，正欲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怪笑，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秃驴，不要逃，我看见你啦。”梁萧一惊：“这个怪人怎地来啦？”当即扬声叫道：“释岛主？”那人咦了一声，道：“谁叫老？”梁萧听释天风口气，似乎清醒许多，甚是诧异，笑道：“释岛主，你连陪你治病的小朋友也不记得么？”释天风略一默然，忽地哈哈笑道：“想起来啦，是陪我打架的小？好啊，好啊，待我揪住老秃驴，再来与你亲近。”梁萧听他记得自己，更觉惊奇。释天风叫声一起，附近房舍逐一亮起灯火，却听释天风又道：“我瞧见了，出来出来……咦，老秃驴怎地变成小秃驴了，哼，你当拔了胡，老就认不出来了？这个光头，我可是认得明明白白的。”叫声夹杂呼呼响声，似是掌风激啸，忽听花生啊哟一声痛呼。接着便听如喝道：“老乌龟，你莫要得寸进尺，真当和尚害怕你么？”

    却听释天风笑道：“奇怪，怎么出来两个秃驴。哈哈，是了，老秃驴，这小秃驴是你孙吧？难怪都是光头。”如呸道：“他是你老。”释天风奇道：“他是我老？你是他爷爷……”猛可间明白过来，怒叫道：“好秃驴，你骂我是灰孙？”二人口互骂，拳掌相交的噼啪声却是不绝于耳。花生叫道：“师父，俺来帮你。”如喝道：“没你的事，躲开些……”话音未绝，轰然大响，一座假山应声而倒，却听释天风厉声长啸，远处两道人影腾起数丈，一左一右纵上屋顶，缠斗一处，出手之快之奇，当真不可思议。

    梁萧恍然大悟：“如大师的对头竟是释岛主，这也难怪，此老委实称得上‘缠夹不清’，但不知他怎生寻到这里？”眼见不少人走出房，便发出数枚“神仙倒”，出房者不及观看，便即昏迷。

    梁萧心知不可久留，抢到全太后房前，道：“呙儿，若然不走，可就来不及啦。”房默然片刻，却听全后低声交代几句，赵呙却只呜呜哭泣，片刻功夫，便听门响，王清蕙挽了赵呙走出，赵呙满脸都是泪痕，抽噎道：“叔叔，妈妈不肯走，她说她走了，会连累他人，她……她让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大哭起来。

    梁萧心头暗叹，王清蕙上前一步，稽首道：“汉柞运移，天地反复，大宋仅剩这点血脉，还望壮士大仁大义，善为护持。”梁萧道：“大仁大义不敢当，但呙儿的安危你尽管放心。嗯，王姑娘，你肯和我一道走了。”赵呙闻言，拉住王清蕙衣袖道：“蕙姑，你跟我走吧！”王清蕙敛眉苦笑，合十叹道：“问姐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赵呙瞪着眼，茫然不解，梁萧叹道：“人各有志，姑娘一心与故主同圆同缺，共历荣辱，好生令人相敬。只是前途多艰，还请善自珍重。”拱手一揖，转身抱起赵呙，与花晓霜大步奔出。

    不出十步，只见庵外火光冲天，喧哗一片。梁萧心叫苦，忽瞧见花生在前方团团乱转，搓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便将赵呙递给他道：“我去瞧瞧。”纵身上房，却见数百名元军士卒堵在门外，手持兵器，盯着一处屋顶，那里两道黑影忽来忽去，斗得正剧。敢情一众禁军闻声赶来，却被如与释天风吸住了心神。

    屋上二人已斗到紧要处，各出平生绝学，只见释天风恍若流光魅影，一眨眼功夫，也不知出了几拳几脚。如却将乌木棒插在身边，拳随身转，直来直去，绝无花巧，但便是如此，释天风虽有天风飙来之势，却也占不得丝毫便宜。

    原来，那日释天风追赶贺陀罗不得，又在山东境内闲逛月余。这一日，忽尔遇上如和尚，他四次为如所败，多年来耿耿于怀，此番东来，正为寻他晦气，别的事物他或许不记得，但如的武功相貌却是须臾不曾忘记，见面也不多言，立马动手。如唯有出手自保。三十年不见，两人各有精进，释天风所学原本杂而不纯，但晚年悟通“无法无相”之妙，得成正果；如专心修炼“大金刚神力”，数十年之

    功，也是非同小可，斗到五百余合，如不耐久战，撒腿便跑；释天风却死缠烂打，穷追不休。

    如轻功虽然了得，怎奈“灵鳌岛”轻功天下无对，释天风更是个翘楚，两人追追逃逃，从山东斗到河南，又自河南直下江北，再从江北一路北上。如频使诡计，只求脱身，怎料释天风为人固执，此番定要分个高下，不论老和尚怎么屎隐尿遁、使奸弄诡，总是摆脱不掉，即便头两日侥幸逃脱，第三天释天风包管寻到，如此反反复复，百试不爽。

    如此这般，两人一逃一追到了黄河边上。如百般无奈，狠心抱了一块巨石，扑通跳进河里。这法大出释天风意外，但他正在兴头上，岂肯就此罢休，也随之跳人河，潜了一阵，但觉黄河水浑浊不堪，无法视物，只好重回岸上，大声叫骂，想激如上岸，谁知骂了三个时辰，仍不见如的影。释天风只当老和尚溺死河，悻悻不已。哪知道，他在这里死守河岸，如却抱了大石，屏息凝神，在河底走了一个时辰，从一下游隐蔽处上岸，脚底抹油，直奔大都应约。

    释天风练功失忆，心智混乱，但与如几番剧斗，略占上风，数十年心愿得偿，追到黄河边时，失忆症已好了七七八八，静坐一日，忆起不少往事，至乎梁萧之事也都想了起来。但因胜负未分，释天风心病也难全好，一时恍兮忽兮，沿河行走，逢人便问如消息。皇天不负有心人，竟被他从一个渔人哪里探知如行踪，释天风知道如没死，惊喜欲狂，追到大都城，昼夜搜寻，终于发现如踪迹，赶来无色庵。如慌忙躲避，花生却躲闪不及，被释天风揪了出来。如无法可施，只好出手。

    二人越斗越急，释天风不耐，蓦地伸手展足，拧腰转背，丝丝锐风自周身射出，活似一个满身布满尖刺的大刺猬，团团滚向如。正是灵鳌岛镇岛之学“仙猬功”，又名“无相神针”，能自周身百穴射出真气伤敌。如与他厮斗已久，深知厉害，也将“大金刚神力”使到极处，一拳一脚，蕴藉十方之力。这两大神功俱都出自佛门，均得无相之妙，端地棋逢对手，翻翻滚滚，直斗到一座极高大的房屋顶上。

    地上众禁军觑得久了，有人还醒过来，叫道：“两个人都是奸细，放箭射他们下来。”众军听得这话，纷纷取下弓箭，瞄准二人射击。释天风正斗得高兴，忽被打扰，心头火起，怪叫一声，弃了如，纵入人群，指东打西，霎息间打倒数人。众军士见他来势如鬼如魅，直惊得大喊大叫，举刀抡抢，齐扑上来。如心窃喜，哈哈笑道：“老乌龟你慢慢耍，和尚不奉陪啦。”跳下房顶，拔足便走。释天风情急之下，顺手抓起一名禁军，喝道：“老贼秃，接着！”将那人如流星赶月般掷向如。如心知若不接下，这名禁军势必头开脑裂。他虽然举止猖狂，但佛性暗藏，不忍瞧人送命，一反手将那兵士接下，轻轻放在一旁。

    释天风大乐，笑道：“接得妙，再来再来。”双手左起右落，右起左落，抓着身畔禁军不绝掷出，如随放随接，手忙脚乱，禁不住破口骂道：“老乌龟，你要打架和尚奉陪，不要拿旁人出气。”

    释天风叫道：“好啊！”却将手两名军士随手掷出，如方才接住，忽见人影一晃，释天风迫到眼前，双掌飘若风吹败，落向他胸口。如两手抓人，胸前空门大开，设若用手两人格挡，或能挡住释天风的掌力，但老和尚一生光明磊落，不肯行此下作法，舍人救己，当下暗叫一声：“罢了！”不闪不避，气贯胸膛，硬生生接下释天风双掌。释天风这两掌挟浑身之力，直有摧云断石之威，以如之能，也自抵挡不住，噔噔瞪退出丈余，瞪圆双目，嘿道：“老乌龟，你打得好！”口鲜血如泉涌出，一时染红领下白须。

    释天风一击而，也感意外，奇道：“老秃驴不济事了么，不要逃，再接我一掌？”一纵丈余，飞身扑来，如暗自苦笑：“老和尚横行一世，竟死在一个臭疯手上。”放下手二人，正要抵挡，忽见眼前黑影一晃，梁萧抢到他身前，足下稍旋，右掌横切释天风手腕，左手并指若剑，刺他额心。释天风小臂圈转，变掌为爪，刁向梁萧脉门，额头不退反进，撞梁萧手腕，双腿则连环迭出，狂风骤雨般踢向梁萧下盘。

    这三招同使，妙人毫巅，梁萧慌乱避过，但左手二指收缩不及，只觉释天风“印堂处”射出一缕锐风，刺在指尖，又酸又麻。心头一凛：“这便是‘仙猬功’了？”

    释天风这一招被梁萧躲过，不怒反喜，眉开眼笑道：“好本事！”将如抛在一旁，拳掌齐出，尽向梁萧招呼。梁萧使开“碧海惊涛掌”，仓促拆了两招，但觉释天风招式精绝，甚难抵御，心优如此下去，没个了局，眼角瞥处，忽见众禁军收拾队形，逼将过来，如靠在围墙之上，气色灰败。梁萧心一紧，恰适释天风一掌挂来，便勾手卸开，右掌虚拍，释天风正要拆解，忽见一颗粉色小丸自梁萧袖里射出，释天风不知来得是什么物事，顺手一荡，不料那小丸被掌风一激，嗤得化作一团淡淡烟雾，释天风转念不及，吸人些微，顿觉一阵头脑眼花，几乎站立不住。

    梁萧放出“神仙倒”，实属无奈，他口含解药，不畏药性，眼见释天风步虚浮，纵身跃上，掌夹指，点他“膻”穴。指力方到，忽觉释天风胸肌其滑如油，将他指力卸在一边，梁萧见他了迷药，尚有如此能耐，心惊佩，正要变招，忽听释天风一声怪叫，躬身脱出梁萧掌下，乍起乍落，顷刻间越过一处房屋，消失不见。

    梁萧不料他了“神仙倒”，仍有脱身之能，不由惊服其能。忽听脚步声响，转身一看，只见数百禁军把弓扯满，箭镞亮晶晶一片。梁萧转身挥袖，将剩下的“神仙倒”一并射出，化作团团烟雾，只听箭雨呼啸，激射而来，梁萧挥掌扫开箭雨，退至如身前，众军士向前进逼，想要生擒，不想一头撞人“神仙倒”的药雾之，只听扑通之声不绝，一霎间倒了五十来人，剩下禁军不知究竟，争相后退，乱作一团。

    梁萧趁乱扶了如，退人无色庵，叫道：“花生！晓霜！”如轻咳一声，指着远处道：“你看那里！”梁萧掉头一看，但见花生直挺挺扑在假山之下，花晓霜与赵呙俱都不见踪影。梁萧顿觉心往下沉，额头上渗出汗来。如在他肩上一拍，叹道：“勿要慌乱，小和尚还活着！”梁萧定睛细看，果见花生背部起伏，尚有生机，当下将“鲸息功”透人花生背心，在他百脉走了一匝，将被制穴道冲开。

第十章 心随明月[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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