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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狼啸月[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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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华梭掷，日月飞箭，弹指之间，又过七年。

    日头当，沙海无垠，天地间热浪滚滚，好似无色的火焰。风儿时大时小，卷起缕缕细沙，扑在一个褐发汉脸上。那汉牵着骆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地驻足，眺望层叠起伏的沙海，暗自发愁，他身后一个金发白脸的少年也随之停下，扯开皮囊，咕嘟嘟地喝着酒。

    褐发汉忍不住回头喝道：“卢贝阿，少喝些！咱们被困住啦！知道吗？被困住啦！”少年抹了一把嘴，闷声道：“喝了这口，再也不喝啦？”随手将酒袋丢上驼背，哪知一没搁稳，啪嗒一声堕在地上，囊红酒一泻而出，瞬息渗人沙里，少年伸手去掏，却哪里还来得及。褐发汉眼喷火，吼道：“该死的小鬼。”抢过革囊，内只剩下一小半。卢贝阿脸色发白，转身便逃。褐发汉怒骂一声，拔出一把弯刀，撒腿追赶，嘴里叫道：“你逃，你逃，小兔崽，叫你逃。”沙地松软，两人一步一陷，走得分外艰难，卢贝阿忽地一脚踩虚，摔倒在地，褐发汉一把揪住，雪亮的刀锋架在他白嫩的脖上。卢贝阿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

    褐发汉用刀把在他臀上狠顶了一下，啐道：“宰了你，少一张嘴抢水。”卢贝阿痛得龇牙，但见他口气虽恶，眼怒火却已淡了，心知他怒气已消，便笑道：“杀了我，就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啦，被刀砍死痛快，活活闷死才叫难过。”褐发汉哼了一声，将刀插回鞘，愤然道：“冒失鬼，再犯错，我一刀……”他手掌一挥，露出威胁神气。卢贝阿吐舌笑道：“你才舍不得砍我脑袋。”

    褐发汉冷笑道：“不砍你脑袋，就不能阉了你这小狗么？”卢贝阿面红过耳，啐了一口，褐发汉睨他一眼，道：“你想叫索菲亚做寡妇吗？要么，我替你娶她……”边说边拿眼珠瞟向卢贝阿的下身，卢贝阿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叫道：“混蛋！闭嘴！”褐发汉嘎嘎怪笑两声，忽地咦了一声，手指远处道：“卢贝阿，你瞧。”卢贝阿兀自生气，怒冲冲道：“瞧你个鬼。”偷眼望去，却见滚滚流沙，一个黑点忽隐忽现，飞逝而来。卢贝阿奇道：“那是……”话没说完，褐发汉按住他头，伏了下来，轻轻拔出刀，低声道：“是沙盗！”只瞧那黑影逝如飞电，越来越大，一个男形影依稀可辨，卢贝阿一颗心提到嗓眼上，涩声道：“只……只来了一个，怕什么？”褐发汉怒道：“别废话，拔刀。”卢贝阿屏住呼吸，伏在骆驼后面，死死盯着来人。

    那人越逼越近，却是一个肩披银狐坎肩的灰袍汉，弯腰低头，踩着一样古怪器械，状似雪橇，但远为宽大，有杠杆相连，外有铁皮包裹，两侧有细长铁管，被那人双手握着，向后一扳，铁皮便骨碌碌转一转，带得铁橇蹿出丈余。二人从未见过如此怪物，一时心狂跳，掌心渗出许多汗水。

    那汉双手扳动铁管，乍起乍落，衣发飘飞，宛似流沙飘行，不多时，便到骆驼之前，直起身来。卢贝阿定眼细瞧，但见那人修眉风眼，顾盼神飞，双颊浓髯如墨，髯下隐约有一道细长刀疤。卢贝阿本当来人必然凶神恶煞，哪知却是这般模样，兀自发怔，忽觉身畔飒然，褐发汉弯刀破风，直劈那人面门。灰衣人似乎没料到骆驼后伏有人手，咦了一声，身稍侧，褐发汉一刀劈空，匆忙横刀旋斩。那人却不理会，大大踏出一步，褐发汉再度劈空，忙一掉头，却见灰衣人已拾起卢贝阿弄丢的革囊，嗅了嗅，咕噜噜喝起囊的残酒来。

    褐发汉心骇然，挺刀前扑，孰料一把弯刀从旁掠来，当得一声将刀格住。褐发汉怒从心起，叱道：“卢贝阿，你又犯傻了吗？”卢贝阿脸一红，摇头道：“我瞧他不像啊。”褐发汉道：“不像什么？”卢贝阿道：“不像沙盗。“褐发汉怒道：“你懂个屁。”卢贝阿嗫嚅道：“我瞧不像。”二人这边争执，灰衣人却只顾饮酒，褐发汉也觉疑惑，弯刀不自觉垂了下来。

    灰衣人鲸吞牛饮，喝光酒水，将革囊一扔，哈哈笑道：“三天没酒喝了，当真痛快！还有吗？”褐发汉道：“没了。”那灰衣人转眼打量他，笑道：“听口音，你们是从热那亚来的？”他初时说的回回语，这时突然变成一句拉丁语。褐发汉听得一愣，脱口道：“没错，我们是热那亚的商人，去国做生意，途遇了盗贼，同伴们都被冲散啦。好了，这里没酒，你快快走吧。”卢贝阿忽地插嘴道：“塔波罗你撒谎，咱们还有三袋酒，够喝两天……”褐发汉塔波罗没料他不知好歹，拆穿自家谎话，顿时气结，恨不得奋起老拳，狠揍他一顿，要知道，如今困于大漠，饮水贵于黄金，为了点水滴浆害人性命，那也是不足为怪。灰衣人来得蹊跷，倘若心存歹念，大大不妙，塔波罗一边喝骂，一边攥紧刀柄，斜眼瞥那灰衣汉动静。

    灰衣汉微笑道：“好个吝啬汉，若我拿水换酒，你答应么？”塔波罗见他衣衫平坦，铁撬空空，并无藏水之地，冷笑一声，道：“这沙漠里哪会有水？你骗人吧？”灰衣汉道：“圣徒摩西不也在西奈的沙海找到水吗？上帝怎会背弃他的仆人？”塔波罗闻言肃然，道：“你也信奉我主？”心对他凭生亲近。

    灰衣汉不置可否，看看日头，又瞧了瞧脚下阴影，掐指算算，忽地躬下身，双手此起彼落，挖出一个深坑，而后探手入怀，取出线香一束，捻动食二指，红光闪处，轻烟袅袅升起。灰衣汉将线香插入坑，脱下银狐坎肩，盖住坑口，不令烟雾渗出。

    二人瞧他举止古怪，均感惊奇。塔波罗见多识广，顿时疑窦丛生：“这汉举止怪异，莫不是哪里来的异教徒？这些古怪举动，是他杀人前的仪式么？”一时越想越惊，背脊不觉冷汗渗出，想要拔刀，但见那汉意态自若，又感手脚发软，全没了方才的勇气。

    正自踌躇，远方沙堆上升起了细细白烟。灰衣汉笑道：“有了。”提起革囊，几步赶到冒烟处，双手便如两把小铲，在沙掘起坑来，不一阵，他掘出一个深坑，将革囊探进去，似在汲水，有顷，那汉走回来，将革囊交给卢贝阿，道：“沉一阵，便能喝了。”

    卢贝阿但觉人手沉实，微微一晃，囊内传来汩汩之声，不禁喜道：“是水，是水！”塔波罗劈手夺过革囊，凑近一嗅，果然湿气扑鼻，不由得瞪圆了眼，咕哝道：“奇怪，你……你是魔法师么？”灰衣汉淡然一笑，道：“这不是魔法，只是土的一个小把戏罢了。那边还有水，你若不怕我暗下毒，只管去取！”塔波罗被他道破心曲，颊上发烧。卢贝阿年少轻率，二话不说，抓起几个空革囊抢到坑前，只见坑内一汪泥水，杂着沙不断渗出，他汲了些许，坑底复又冒出许多，始终与沙坑齐平，永无耗竭。卢贝阿将革囊装满，欢喜折回。塔波罗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始才深信不疑，从骆驼上将下一囊酒，递给灰衣汉，朗声道：“生意人说话算数，咱们以水换酒。”灰衣汉笑道：“说得是，生意人便该有生意人的样。”接过酒囊，揣在腰间。

    卢贝阿心头佩服，跷起拇指道：“先生，你能找到水，了不起。不过，你……你能带我们走出沙漠吗？”灰衣汉笑而不语，只是坐下喝酒，有顷，一袋酒尽，方才起身道，“出去不难，但生意人便该有做生意的样。”塔波罗见他设法寻水，已暗服其能，闻言喜道：“你若能带我们出去，我把货物分你三成。”

    灰衣汉道：“我要你货物作什么？你给我酒喝，我给你带路，此来彼往，公平之至。”塔波罗不曾料得如此便宜，生怕对方翻悔，忙道：“一言为定，带我们出去，三袋酒都给你。”

    灰衣汉再不多说，将铁撬搁在驼背上，解了酒囊，边走边喝。那二人吆喝驼马跟在后面，脚下忽浅忽深，踩得沙嘎吱作响。灰衣人却步极大，落足处竟悄无声息，他时不时掐着五指，观天望地。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气向晚，由暑热转为极寒，冷风锐如利箭，咝咝尖啸，夜空澄净无翳，恰似一块硕大无朋的黑色琉璃，月亮挂在西边，圆大光洁，映得沙海微微泛蓝，如梦似幻，叫人心意安宁。

    卢贝阿手牵骆驼，一步一陷，费力地跟在那汉身后，见他拿着酒壶，三步一饮，眼瞧一袋酒便要喝光了，便搭汕道：“先生，你是东方来的旅行家吗？”灰衣汉嗯了一声。卢贝阿笑道：“你的酒量真好！但这酒是报达人酿的，不地道，我家乡的红酒，那才叫好。”灰衣汉笑道：“热那亚我也去过，酒好，小牛肉也挺鲜嫩。不过，大漠里饮酒的滋味，却非别处可及！”卢贝阿一拍额头，恍然道：“是啊，饥饿时吃黑面包，比饱足时吃小牛肉快活。沙漠里喝酒自也比平日快活得多。”他只顾说话，足下忽地绊了一跤，一头栽进沙里，抬头看时，却见是一具白花花的骸骨，骷髅头龇牙咧嘴，黑洞洞的眼窝正和他对视，颇是疹人。少年只觉背脊生寒，惊惧之余，又生恼怒，出脚将骸骨踢出老远，摔得粉碎。他出了这口气，拍手啤道：“让你绊我。”

    灰衣汉冷眼瞧着，心道：“到底是孩，不知人间愁苦。若非遇上我，只怕你小小年纪，却要与这骸骨为伴了。人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又有几人知行商苦楚，又有几人知道，这沙海之，埋了多少商人骸骨？”不由想起几许往事，神色黯然，忽地仰天叹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欲上层楼，欲上层楼，而今尽识愁滋味，欲说还休。稼轩的词终是好的，人却迂了，一醉方休，岂不痛快得多。”

    卢贝阿不解其意，怪道：“先生，你说什么？”灰衣汉淡然道：“随便唠叨几句。是了，卢贝阿，你小小年纪，干么背井离乡，来做行商的勾当。”卢贝阿面皮一红，忸怩道：“我……我赚了钱，就能娶索菲亚啦！她家里很有钱，我配不上。”灰衣汉皱眉道：“此来万里迢迢，道路艰难，若要赚钱，在家做些生意，岂不更加稳妥？”卢贝阿道：“家里要赚大钱，却不容易。若将土货物带回去，卖了大价钱，才够娶索菲亚啊。”灰衣汉心道：“这一来一去，累月经年，那女孩正当华年，未必待到你回去……”他心想象，嘴里到底不忍说破，叹了口气，寂然而行。

    走了半晚，天光渐白，一眼望去，一片沙粒生出寥寥几从稀疏草茎来。两个行商见了，情知出了沙漠，不由得欣喜欲狂，塔波罗扑通跪倒，对天长笑，双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卢贝阿则喜得大翻筋斗，嗷嗷怪叫。

    灰衣汉瞧着二人欢喜过了，方道：“此处向东北走，当是水草丰美之地，人畜必多，行走不难。所谓聚散无常，咱们就此别过。”正要抽身离去，塔波罗已一步抢上，叫道：“先生，您救了我们性命，叫我们如何报答？”右膝一屈，便要行礼，灰衣汉大袖一拂，塔波罗只觉一只无形巨手将自己托住，怎也跪不下去。若非灰衣汉屡显奇迹，让人见怪不怪，他早已惊叫起来，饶是如此，塔波罗仍觉不安：“这人真会魔法呢，他到底是上帝的仆人，还是异教的魔鬼？”正自惴惴，只听灰衣汉笑道：“说过了，你给酒，我带路，你来我往，公平之至。生意人便该有做生意的样，咱们两不相欠，何须多礼？”塔波罗自知三袋红酒不过小惠，能出沙漠才是性命交关，二者之间，遑论公平？但见对方落落不羁，也不好俗套，称谢一番，便直起身来。

    卢贝阿少年心性，与灰衣汉相处虽只一晚，但见他气度和蔼，心底大生亲近。想到便要分别，眼酸楚，低头不语。灰衣汉瞧出来，心道：“这孩重情重义，倒是我辈人。”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正要转身离去。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狼嚎，侧目望去，但见远处山丘上冒出一头黄狼，衬着惨白落月，怪眼透出无比乖戾。卢贝阿呆了呆，陡然倒退两步，发出一声尖叫。

    灰衣汉眉头一皱，忖道：“这孩忒也胆小了……”忽见塔波罗也是面白如纸，大张着嘴，双眼瞪圆，死死盯着黄狼，身一动不动。灰衣汉心诧异，拾起一枚细石，欲要射出，却见那头黄狼转过身，一道烟跑了。塔波罗身一软，坐倒在地，牙关得得直响，道：“来了……恶魔来了……”卢贝阿也扑在地上，浑身发抖。

    灰衣汉奇道：“什么恶魔？”塔波罗沮丧道：“就是杀死我们同伴的魔鬼。从撤尔马罕城出发时，我们有三百多人，那知半途遇上狼……”灰衣汉皱眉道：“狼？”塔波罗颓然道：“那夜里，四面八方都是狼嚎，也不知来了多少，只瞧见恶狼一群一群扑上来，人马骆驼，见什么吃什么？我带卢贝阿逃进沙漠，才算抛下它们，但卢贝阿的堂叔却不知死活……”他咽了一口唾沫，费力地道：“没料到，它们还是来了。”卢贝阿跳起来，咬牙道：“跟它们拼啦！”

    灰衣汉沉吟道：“即便如此，方才不过一头黄狼，何苦惧成那样？”塔波罗连声道：“难说，难说，虽只一头，却未必不是狼群的探。”灰衣汉道：“狼又不是人，哪来这么多张致？”塔波罗双眉一沉，神色诡秘，压着嗓道：“你有所不知，听说，那狼群的头领是一个人。”灰衣汉奇道：“有这等事？人狼有别，如何共处？”塔波罗说道：“听说那人将灵魂卖给恶魔，得到驾驭狼群的本事，专一打劫客商，残杀生灵。”灰衣汉摇头道：“传说未必可信，草原广大，狐狼野鼠遍地。此地出现一头黄狼，不足为怪。

    嗯，既是如此，咱们不妨同行一程，彼此多个照应。”二人得他引出沙漠，心底信服：“这人来历虽然古怪，但本事很大，有他相伴，或能摆脱危机。”

    三人走了一程，牧草渐丰。日时分，忽见前方出现一拨人马，塔波罗瞧得清楚，忽地喜上眉梢，高声叫道：“弗雷德，弗雷德！”卢贝阿也满脸惊喜，招手道：“堂叔，堂叔。”那边一骑人马泼喇喇如风奔来，马上骑士髯须火红，腰粗背阔，生得异常高大，额头布着三道爪痕，鲜红刺眼，他跳下马来，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搂住卢贝阿，眼里流出泪来，叫道：“我以为你们死啦，以为你们死啦……”叔侄二人劫后重逢，抱头痛哭。塔波罗瞧着，不胜唏嘘。

    二人哭过一阵，各叙别情，弗雷德道：“我是阿莫老爹带着逃出来的，不过，货物大都丢了。”言讫甚是沮丧，塔波罗安慰道：“货物丢了不打紧，人死就不能复生了。”弗雷德点头称是，此时一行人马尽都过来，弗雷德指着一个老者道：“这是阿莫老爹，突厥人，若非有他，咱们都活不了。”塔波罗一眼望去，只见那老者缠着花布头巾，面色红润，白髯如雪，个短小，精神却极矍铄。再瞧一旁，不过寥寥十人，想及出发之际，伙伴数百，驼马千数，相形之下，好不伤感。

    难过一阵，塔波罗打起精神，将灰衣汉引荐给对方，众人听说灰衣汉在沙漠里掘出水来，都感惊奇，阿莫盯了灰衣人一会儿，忽地插嘴道：“山泽通气，沙取水，是汉人道士的秘法，你从哪里知道的？”他这话以汉语道出，嗓音十分洪亮。灰衣汉目光一闪，微有诧色，笑道：“运气，运气，并非什么地方都能掘出水来。”阿莫听他避实就虚，答非所问，面有不悦之色，又道：“那么敢问大名？”灰衣汉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阿莫打量他一阵，不再多问。

    众人攀谈一阵，发觉各人虽然丢了货物，但紧要珍宝却是贴身携带，并未丢失，顿时商议到了土，合伙变卖，周转数年，待得攒足本钱，再购买大宗货物运往西方。弗雷德听得这么一说，高兴起来，重重拍着塔波罗的肩道：“老弟，你说得对，货物丢了不打紧，有本领的商人，能把一个金币，变成一百万个。”

    众人大笑，气氛复又热切起来，塔波罗笑道：“我有一个堂兄，叫做马可波罗，他在土经商，认识许多鞑旦大官、大商人，咱们去投靠他，必不会错。”众人大喜，纷纷叫好，阿莫却冷哼一声，道：“你们开心得早了罢，这里还是天狼的地盘。保得了性命，才说得上做生意。”

    这话便似分开八半顶阳骨，泼下一桶冰雪水，众商人满腔热血尽都凉了，相互呆望，没了言语。灰衣汉忽地问道：“天狼到底是什么？”阿莫沉着脸不答，跨上骆驼，当先去了，他其人默然尾随。塔波罗侧过头，对灰衣汉轻声道：“天狼就是御狼人，对这名字，大伙儿都有些忌讳。”灰衣汉微微颔首，心道：“‘天狼’是汉人字号，莫非这凶人来自土？”左思右想，却想不起这号人物。

    众人一路行去，陆续遭遇逃出狼吻的同伴，时至日暮，商队增至五十来人。日头落尽，众人围坐一团，燃起辣火，说到早先际遇，无不凄惶。不少人失了亲友，听得悲从来，放声大哭。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嚎，凄厉诡异，月色也仿佛暗了一下。场上哭声顿止，死寂一片。塔波罗站起身来，手搭凉棚，极目瞧去，只见一个犬形黑影在远方一闪而逝。再瞧众人，个个脸色惨白，全无血色，唯有灰衣汉闻如未闻，歪在地上饮酒。正自惊疑，忽听弗雷德在耳畔低声道：“塔波罗，咱们逃不掉啦，它还跟着？咱们……一个……唉，一个都逃不掉。”塔波罗掉头，只见弗雷德的大胡抖个不停，眸里满是绝望。弗雷德狠狠咽了口唾沫，道：“塔波罗，若我死了，你还活着，请你照拂卢贝阿，

    他年纪小，人也不大机灵……”塔波罗点头道：“我死了，你也替我带信给表兄。”两人四目相对，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处，但觉对方掌心湿津津的，满是汗水。

    灰衣汉目光闪烁，忽道：“这天狼是什么来历？”众人听到这个名字，面皮一绷，露出惧色。阿莫低咳一声，拿根棍拨弄数下，让篝火亮了些，缓缓道：“这来历难说得紧，有人说它是狼，有人说它是人，还有人说它是半狼半人。”灰衣汉道：“如此众说纷纭，想必这怪物肆虐已久了。”

    火光之，阿莫脸色青白不定，淡然道：“也不算太久，蒙古人鼎盛之时，这条道路很是太平，头顶一只金盘走上一年，也不打紧。十多年前，黄金家族发生内乱，诸王不满大元皇帝忽必烈用武力夺取汗位，便打起仗来。连年交战，弄得草原荒烟千里，白骨累累，无数人家破人亡，饿死的饿死，没饿死的便做了马贼。”灰衣汉默然一阵，道：“天狼是那时出现的么？”阿莫道：“不错，因为战事频仍，故而盗贼蜂起。说起来，天狼也是盗贼之一，只不过他独来独往，行事格外凶残罢了。别的马贼，比如天山十二禽，也很厉害。”

    一个商人插嘴道：“阿莫老爹，再往前走，便近天山了，就算避开天狼，又怎么应付那十二只恶鸟呢？”众人眉头攒起，皆是发愁。阿莫摆手道：“说这话晚啦，天狼在后面，回头路是走不得了。向着天山走，还有几分活路。天山十二禽虽是狠毒，但说残忍好杀，恐怕还不及天狼。”众人听得这话，顿生进退维谷之感，一个个闷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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