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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破碎的泡影[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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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概已经醒了。但该怎么说呢?我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呆坐着。天晚了,寒意从十一月的玻璃窗外随暮色一点点渗入。今天下午穆铮在做治疗,我们也就没开直播。

    也许我上场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不,我不是在指责赵蕤,他表现得很棒。上场比赛裁判吹响终场哨时,我望见他仰面躺在草地上,高举着两只握成拳头的手套大声呐喊。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他最激动的一次。终于证明了自己,以首发门将的身份帮助球队取得了胜利。从初一到初二,快一年了,他才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机会。或许正是如此,在关键的第五轮比赛,我没有复出,将把守城池的重任继续托付给了他。

    不对,是我太怯懦了吧。我当然可以说,姐姐三令五申,两个月内都不许我参加任何运动,否则就告诉我爸爸妈妈。(说来惭愧,我是生日过了一周后才回的家,那时吊带还没有拆。我拖拖拉拉,到生日前一天才跟爸妈说我不回去了。他们一定很失望,可能还会觉得我的状况又变糟了,想跟他们赌气。可我真不是有意要让他们难过的。我也不想受伤,不想让他们担惊受怕。)教练同样不同意我复出,说健康比胜利重要得多。米乐也是。但说到底,决定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不是没考虑过,还偷偷上网查了很多东西。如今看来,那时的我还很缺少判断的能力,看到网上的“诊断”便不禁吓得怀疑自己乱动一下就要被截肢了。一些脱臼的亲历者讲的故事让我不寒而栗,“病友们”扩充了伤病的边界,在接触他们以前,你只知道伤病在自己身上的状况,而见到他们以后,便能获知伤病的极限和底线所在。同样的伤病因为程度的不同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状况,轻的人毫不在意,重的人要死要活。而受伤生病的人难免往坏处想,尽管我的胳膊早已没有太多感觉,那些触目惊心的故事仍让我想象着类似毒蘑菇的东西在我左臂上的生长。我察觉不到它们,却可能已被它们侵蚀。反复的脱臼会是一场噩梦,要是我的胳膊真的出现了习惯性脱臼,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呢?它可能在考试的时候掉下来,在骑车的时候掉下来,甚至会在我上厕所的时候掉下来。我要时刻担惊受怕,时刻小心翼翼。在伤病面前,人一点尊严都没有。总不能每次都要米乐帮我脱衣服脱裤子吧。他没这个义务。我才过掉自己14岁的生日,以后的日子应该还很长,就要永远拖着一条不听话的胳膊吗?

    最终还是退缩了。保护自己毕竟是本能,但怯懦也是不能忽视的。

    今天的赵蕤和学学让我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愧疚了。主场面对结绮中学,除了取胜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赢下比赛,我们的积分会达到9分。如果能赢2球以上,或者以1:0与2:1取胜,我们就能占据相互交手成绩的优势。一旦取得这一优势,我们只需在最后一轮打平外校就能小组出线。把命运握在手里的机会到了,一切都取决于自己的努力,完全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教练延续了上一场的阵容,唯一的变数是用小七取代了卢卡。

    没人会想到,赵蕤在第十二分钟的出击彻底改变了比赛形势。他的进步有目共睹,这次弃门而出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准确地把球踢出了界,却被迎面而来的对方前锋撞了个满怀。跌倒以后,他扭到了自己的脚踝。按照规则,门将受伤要暂停比赛,直到他接受完治疗可以继续上场或是被替补球员换下。

    可我们没有替补门将了。我们今年招新一个守门员都没招到。曾经我们能有三个门将,用不过来,想想都很奢侈。而我一伤,所有担子都落到了赵蕤头上,他身后就再没有人了。

    赵蕤伤得并不算轻,校医帮他喷了好一阵烟雾般的药后向教练做出了换人的手势。能换谁呢?我没进比赛大名单,就算被换上了,球队在赛后会因为使用名单外的球员而被判0:3输球。早知道就应该让教练帮我报个名的,可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主动站出来的是小七,他个子不算矮,身体动作也比较灵活,愿意客串守门员。教练同意了,并让卢卡去热身,准备让他换下受伤的赵蕤,着,小七摘下手套,将它们端给了赵蕤。

    又是0:1开局。这次大家的表现没有可指责的地方,丢球背后更多的是无奈。也许最该被责备的是不能奋身出命的自己。中场休息的更衣室里,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和米乐坐在一起,任他用鞋尖低低地踢我的脚后跟。大家都在沉默,但都憋着一口气。按这个比分结束比赛,我们将直接无缘八强。要是就这么输掉也太憋屈了。斗志在安静地燃烧,最先说话的是明明,今天他领到了自己本赛季的第四张黄牌,意味着小组末轮和外校的比赛将无法登场。

    这是我今年的最后一场比赛了。他说。我这赛季有过不少问题,踢分校的时候挺狼狈的。也许你们觉得我有点软,但是,这最后的半小时,我会拼了命地和大家一起把比赛赢下来的。

    对!就是要拼命!结绮的人现在一定在更衣室里庆祝出线了。做梦去吧!学学猛地从板凳上蹦了起来。别以为稳了!一中就是死也不能窝窝囊囊的!

    赵蕤的脚上还敷着冰袋,穆铮此时此刻也接受治疗呢。我们必须赢下来,为了所有人,也为了自己。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我们以最后的底力发动了反攻。遍体鳞伤的猎人仍攥紧了猎枪,稳稳填入仅剩的火药;落马的骑兵用双腿支撑起自己,拔出短刀继续步战。大家投入了所有的体能,无休止地奔跑与逼抢,这是近乎绝望的一次性进攻,我们放下所有包袱,眼前只有破门与逆转这一条路可走。场上的队友们大多经历过去年的淘汰赛激战,面对这种逆风的残酷局面也有些许经验。而结绮的同学都是初一新生,踢得顺风顺水时往往越踢越好,对这种孤注一掷的猛攻多少有点准备不足。夺取了主导权的我们在下半场开始五分钟后就扳平了比分,米乐开出角球,明明在后点用头将球摆渡到了中路,阎希的抢点射门打在了横梁上,但跟进的学学用一脚果敢的补射攻破了结绮的城池。但这一进球完成后场上却一度爆发出小冲突。没有庆祝的学学想跑进球网里把球捞出来,往常他也是这么做的,但这回结绮的门将却倒在地上把皮球死死抱在了怀里,像保护不容侵犯的宝藏。见学学低头从他怀里掏球,他便大喊大叫,双方球员瞬间都冲进了门里,以为是学学有什么动作。一阵推搡和相互指责在所难免,双方的弦都因为比分回到同一起跑线而绷到了最紧,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火药桶爆炸。而裁判并没有耐心听取双方的解释,也没有询问边裁,各打五十大板地给结绮的门将和学学分别出示了一张黄牌。或许结绮门将的目的达到了,时间被往后拖延了,我们的中场核心还平白无故吃了一张黄牌。

    对结绮而言,平局是尚可接受的结果,但失利就意味着彻底丧失出线的主动权。我们把强度提高到了淘汰赛的水平,他们明显招架不住。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战时,人永远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往往也就不再那么在意手段了。这是人的本能。随着比赛强度的上升与体能的下降,双方的肢体动作越来越大。尽管市长杯的规则里明确说了不许铲球,但实际比赛永远和规则书有着区别。我们的持球人就有几次差点遭到了贴地飞铲,动作没有让我失控的那次那么大,也是奔着球去的,但看着还是让人有些触目惊心。替补席上的队员们纷纷站到了场边,不时向第四官员和对面的替补席抗议,质问他们到底是想踢球还是踢人。对面的替补席也不甘示弱,嘘声和手势也比了出来。尽管教练几次让大家坐回座位上去,但脑子里已经开始冒烟了。甚至有两次,裁判跑到场边提醒双方的教练和替补队员退回自己的位置。

    一次大的冲突终于在第五十分钟爆发了。阎希从边路带球突入禁区,再次用一记精彩的“马赛回旋”过掉了贴防的球员,眼看就要获得射门或传球的良机,结绮的中卫却向他滑铲过来。阎希摔倒在了禁区里,裁判却没有任何表示。但前插参与进攻的学学机敏地截下了无人控制的皮球,正要起脚射门,补防的后腰已然赶到,侧着身子猛冲向了他,像一头盛怒的公牛。

    简直是在杀人。裁判的哨子终于响了,手也指向了点球点。可学学和阎希都倒在了禁区里,大家第一时间冲到了那里,包括两边替补席上的球员。我们是去看自己同伴的状况,结绮方面可能是担心我们人多势众,自己的队友会落了下风。阎希没什么问题,缓了一会便自己站了起来。

    而学学不是。比上一场要恐怖许多,一道很粗的血痕直溜溜地从他的额头上挂了下来,穿过脸颊,爬到了下巴那里。这回再怎么捂脸也没用了,他右边的眼睛都被血浇得睁不开了,也许眼前是一片猩红的模糊吧。他什么话都没说,十分冷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望了望手上潮湿的红色,又低头看了眼被血迹浸湿的白衣,对裁判做了一个抬肘子的动作,示意裁判对方有肘击行为。他这一切冷静的动作发生于我们两边球员互相的争吵和推搡之中,我记不太清了,场面过于混乱,最后教练都冲上场维持秩序了吧。好像川哥、老叶和米乐都吃了黄牌,替补席上的乐奔和徐牧也吃了,结绮那边也有三四张。不知道裁判是怎么出牌的,徐牧根本没推人也没骂人,只是来扶了学学。大概是执法者是看谁还没吃牌就给谁的吧。他没出红牌,也没让任何人两黄变一红,两边人数还是对等的。

    只有用肘子才能把人打成这样吧,我不清楚。我们获得了点球,但我们的主罚手额头上的血还在流淌,他的右眼还是盖在鲜血中不能睁开,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的眼睛也被戳伤了。那是个过于可怕的设想,学学的面不改色更让我害怕,害怕他瞒了比我想象得还可怕的状况。

    叶芮阳,就全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这是他自己走到场下接受治疗前的最后一句话。叶芮阳抱起皮球走到了点球点前。又是一个决定生死的时刻。

    这只是暂时的止血和包扎,待会你得去医院缝针的。校医在替补席上给学学的脑袋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那样子像个日本武士,缠得再多一点就是阿拉伯人了。

    晓得的,晓得的。谢谢老师啦。他笑着,舔舔嘴唇。

    王老师,换人吧。校医剪掉了绷带,把它们粘好,回头看向教练。

    不,老师,先换萧祺吧,他有点跑不动了,我还能跑呢!

    听到这话时,叶芮阳的射门已奔向了球门的右上方。皮球直挂死角,没给对方一点机会,结绮的门将也果然愣在原地毫无反应。这是个角度和力度都十分完美的点球,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打飞。进球后的老叶跑到了替补席这里,指向了制造点球的学学,两人抱在了一起。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学学向裁判申请了返场。陡然发现,他身上披着的球衣一尘不染,背后印的是21号,一定是刚刚趁我们不注意跟替补席上的学弟借的。他的右眼也让校医清洗干净了,再度充满神气地眨动着。回到场上后,他的第一次触球便是奋不顾身地头球争法)。学学是最后一名防守球员,破坏了对方的得分良机。大概是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他无奈而失落地转过身,倦怠的阳光松松垮垮地打在那件比他的身材肥大不少的球衣上。那张和血一样殷红的卡牌在太阳下刺眼地闪烁着。他牺牲了自己。[1]

    但不该是这样的!卢卡的射门已经越过了门线,我在场边都看得清清楚楚,进球的那一刻结绮的几个后卫也停下了脚步,失落地捂着脑袋。球是被门将从球门里捞出来的!我们的球员围住了裁判,比分本该变成3:1,现在却还维持原状,我们甚至因此被罚下了一个人。然而裁判冷峻地摇摇脑袋,并警告了说话声音最大的叶芮阳,再对裁判有所质疑他就会向他出示第二张黄牌。

    “不争了。你们好好守。”学学把叶芮阳从裁判身边拉开了,将袖标解下,细心地绕在了他的手臂上。叶芮阳用力点了点头,学学狠狠拍了的他的肩膀,在倾斜的阳光中默默走下了赛场。

    我接着学学下了场。那一圈本来干干净净的绷带也黑了不少,还有一丝丝红色隐秘地渗了出来。在这个临近傍晚的时刻,学学把自己的一切都贡献了出来,再多的东西也给不了了。我们还能领先,还能牢牢地把握着自己的命运。接住他受伤而疲惫的身躯时,我鼻子酸得太难受了。

    “我们去医院吧。”徐牧摸了摸他的小脸。他摇头,说要等最后几分钟结束。还有,你们谁都别告诉穆铮,好吗?他嘱咐道。

    “漂亮!”我们的替补席爆发出一阵欢呼,赵蕤没有辜负学学的牺牲,拖着伤脚的他奋力扑出了结绮中学的任意球射门。事不过三,“穿云箭”终究没能越过他的十指关。下半场补时六分钟。岳隐播报完便走到了我们身边。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餐巾纸,递给了她。擦完眼睛后,她望向球场出口漆黑一片的通道,有个影子落寞地倚靠着墙壁,远远望着绿茵场,像不愿回到另一个世界的幽灵。那是学学。按照规则,被红牌罚下的球员是不可以坐在替补席上的。他只能在那里的一片沉寂与阴影中守着我们了,就像被迫离我们而去又不甘心消失的人。

    还好足球不是真的打仗,没有人会真的牺牲。

    我该怎么和穆铮说呢?要是学学的牺牲能帮我们赢得胜利就好了。我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是我太没用了,只会抱怨,只会找别的理由。可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只论这一场比赛,我们是发挥得更好的球队,但我们没有赢下来。

    那是补时的最后几分钟,结绮的边路进攻推到了禁区边缘,他们的边路球员起脚传中,禁区里的卢卡跳起来封堵。球打在他的身体上出了底线。裁判哨响,是一次角球。守下来,我们就能跻身小组第二了。

    但黑衣人的手指向了点球点。那一刻,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他妈眼瞎吗?有完没完啊!收了多少钱啊!”小七在咆哮了,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看来我没有看错,卢卡起跳时是抬起了手臂,但对方的传中是明明白白地打到他肋骨上的,皮球全程连他的手都没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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